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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嗜血天使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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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幽黑暗不知過了多久,當白思綺從昏迷中醒來時,只感到頭痛欲裂,渾身酸軟,耳邊有個嘶啞幹澀的聲音在得意洋洋地問:“感覺怎麽樣啊?武士?”

白思綺勉力睜開雙眼,立刻看到眼前那張蒼老醜陋的臉。羯摩那!他心中一驚,本能地要退開,卻根本無法動彈,仔細一看,才發覺自己被結結實實地捆在一合抱粗的石柱上,再看看四周環境,是一處空曠幽暗的大殿,墻上昏暗搖曳的燭火,將羯摩那和他那幾個婆羅門弟子的臉,映照得如地府鬼冥一般。

“我在哪兒?”白思綺一張嘴,就感到滿嘴的腥鹹,那是血的味道。他依稀想起在王舍城郊外的樹林中,自己正要翻開《天啟書》,後頸就吃了重重一擊,之後便完全失去了知覺。

“這是阿拉爾神廟的阿修羅殿,你眼前就是傳說中的地獄之門。”羯摩那笑著解釋道,“你有著常人沒有的體魄,是成為地獄修羅的絕好材料,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為超過風的最好修羅。不過,如果你向梵天大神懺悔的話,說不定會得到神的寬恕。”

聽羯摩那這一說,白思綺才看到一旁的地面上有個黑黢黢的大洞,約五尺見方,幽幽然不知深有幾許,正向外散發著陣陣陰寒之氣。想必這下面就是笨大師說過的修羅場了,想到關於修羅的可怕傳說,白思綺不由一陣惡心,不過面對著羯摩那那得意洋洋的嘴臉,他的臉上不由泛起那種與生俱來的懶散微笑:“我已經見識過很多兇險之地,卻從未見過修羅場。大祭司能讓我得嘗心願,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。”

凝望著白思綺那不以為意的目光,羯摩那臉上的得色漸漸褪去。本來他根本不必等這家夥醒來,就可以將之推下地獄,但他實在想看看這個無所畏懼的家夥,在地獄之門面前,臉上是否還會保持這種討厭的微笑,現在他顯然大失所望,不由氣惱地冷笑道:“我現在留下你的舌頭,看看你能堅持多久才求饒!”說完向弟子揮了揮手。雖然現在還不能在精神上將這家夥打垮,但他堅信,經過修羅場的磨練,這個特別的家夥最終也會匍匐在自己腳下,就像風、雨、雷、電四個修羅一樣。

兩個婆羅門教徒在羯摩那示意下將白思綺從柱子上解了下來,架著往洞口推去。白思綺突然想起鳳舞,忙問:“等等!鳳舞姑娘呢?”

羯摩那臉上泛起一絲詭異的微笑:“你若能從修羅場中活著出來,自然可以見到她。”說完他一揮手,兩個婆羅門弟子立刻割開捆綁白思綺的繩索,將之推下了那黑黢黢的洞穴。

白思綺在空中不知翻滾了幾轉,最後終於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,渾身幾乎散架,躺在地上遙望上方,頭頂的石門已緩緩合上,四周漆黑一片,看不到一絲光亮,那是一種惡夢中才有的絕黑!鼻端則充斥著難以形容的腥腐惡臭,中人欲嘔——地獄大概也就是這樣吧。

稍稍喘息片刻,白思綺緩緩活動了幾下手腳,還好都還聽使喚,力量也漸漸回到了四肢百骸。他正要翻身而起,卻突然停止了動作,雕塑般伏在地上一動不動。黑暗中彌漫著一種危險的氣息,令他不敢妄動。也只有經歷過千百次生死之險的極限冒險者,才能敏銳地感覺到這種看不見的危險。

黑暗讓人耳鼻聰敏,卻聽不到四周有任何異響,靜得令人心悸。不過鼻端卻有一絲極淡的幽香,雜在腐臭和血腥氣味中,很不明顯。那是一種不屬於地獄的味道,出現在這裏卻有說不出的詭異。白思綺一動不敢動,生怕稍有動靜,就會招來真正的惡靈。

時間在一點點過去,白思綺維持原來的姿勢已有頓飯功夫,汗水漸漸浸透了衣衫,癢癢的十分難受。雖然兩眼一抹黑,但他本能地感覺到,自己就像被獵豹盯上的獵物,稍露破綻就會招來閃電一擊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周圍的空氣悄然湧動,黑暗中的幽冥終於忍不住出手了。白思綺心中稍寬,他終於真切地感覺到對方的存在。順著氣流湧動的方向悄然一拳擊去,憑著他那超人的反應速度,就算是後發,通常也能先至。

黑暗中響起連綿不斷的拳腳交擊聲,如暴風驟雨般迅疾。白思綺越打越是心驚,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強勁對手,雖然力量稍弱,但反應速度決不在他之下。黑暗中他不敢跳躍騰挪躲閃,竟被對方逼得手忙腳亂,好幾次對方的掌風已拂上了他的脖子,招招不離咽喉要害,若非他超凡的反應速度,只怕早已傷在對方手下,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兇險之戰。

心知纏鬥下去,地形不熟必吃大虧,他不得已兵行險著,先以左手護住咽喉要害,跟著右手一拳,悄然擊向氣流湧動的方向。就在對方一掌劈中他手腕的同時,他的右拳也重重擊在一團軟綿綿的物事上,黑暗中傳來一聲細微的“喀嚓”,那是對方肋骨折斷的脆響!跟著是對方那一聲壓抑不住的輕呼,在黑暗中顯得十分清晰突兀。

“鳳舞!”聽到對方的聲音,白思綺大驚失色,顧不得理會自己的傷勢,急忙扶向黑暗中那微微喘息的人影,觸手溫軟嬌弱,腰肢纖瘦無力,果然是個瘦弱女子。此時白思綺再無懷疑,忙將她輕輕放到地上,“鳳舞,怎麽……怎麽會是你?”

“我……”少女剛一張口就忍不住一聲痛哼,渾身一軟便失去了知覺。

“鳳舞!鳳舞……”白思綺連喊數聲,少女俱無反應。心知方才那一拳之力,就算尋常壯漢也禁受不起,他心中大急,顧不得男女有別,小心翼翼地摸向少女身體。很快就摸到少女胸前兩根肋骨錯位,竟被自己方才那一拳擊斷。心知折斷的肋骨若刺入心肺,傷者立刻就要噴血而亡,他忙將懷中少女放平躺好,摸索著將折斷的肋骨對上,然後解下自己外套撕成長條,代替繃帶將她的上半身緊緊捆紮起來,使她的上半身完全固定。聯邦特工訓練營學到的急救術,現在正好排上了用場。

忙完這一切,他已是大汗淋漓,此時眼睛已適應了周圍的黑暗,借著頭頂石板縫隙透入的絲絲微光,勉強能看清身前三尺內的物體輪廓。望著地上那一動不動的朦朧人影,他心知僅靠簡單急救,恐怕難以助她脫險,他只得放聲高呼:“羯摩那,鳳舞受傷了,快放她出去。”

半晌無人回應,他只得頹然放棄努力。黑暗中傳來鳳舞微弱的呻吟,他忙俯身問道:“鳳舞,你醒了?現在感覺怎樣?”

“我……我胸口……好痛。”少女勉力道,“這……這是哪裏?”

“我也不知。”白思綺柔聲道,“不過你別擔心,我會想法帶你出去。”

“你別騙我了,”少女一聲嘆息,“這裏就是阿拉爾神廟下的修羅場,咱們進了這裏,除了成為修羅,根本別想活著出去。”

“什麽事都有例外,別灰心。”白思綺笑著拍拍少女的手,“你暫時呆在這裏,待我四下去看看,說不定有秘道機關什麽的,武俠小說裏一般都這麽寫。”

“為什麽救我?”聽白思綺要離開,少女突然問。

“救人還需要理由嗎?”他的語音中又有那種玩世不恭的調侃,“別胡思亂想了,安心躺著別動。我這裏還有一支火絨沒被他們搜去,看看能否找到出路。”

一點微光在黑暗中亮了起來,只見白思綺對鳳舞寬慰一笑,然後舉著火絨走向黑暗。聽著他的聲息漸漸消失在黑暗中,少女不由陷入了沈思:這是怎樣一個男子?明明知道方才自己招招要他性命,雖說是出於置身黑暗的莫名恐懼,憑本能要擊斃任何不明身份的活物,但見識過自己這身手後,就算白癡也該知道自己絕非常人,但他卻什麽也沒問,對自己的態度也一點沒變,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。他到底打的什麽主意?

黑暗讓人心生恐懼,鳳舞也不例外。聽白思綺久無聲息,她心中的恐懼更為濃烈。想掙紮著離開原地,稍一動胸口便痛得鉆心。她只得無力地躺在地上,在心中默默祈求他快點回來。想到他本該是自己的敵人,現在卻成了最大的依靠,鳳舞心中就感到有些荒謬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他總算又舉著火絨回來,火絨那微弱的火光給了鳳舞極大的溫暖。比火光更溫暖的是他臉上那若無其事的微笑。不等鳳舞動問,他便笑著調侃道:“這些婆羅門神棍真沒創意,弄個修羅場也跟咱們祖先幾百年前編的武俠小說差不多。咱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地下宮殿,四周有八間石室,分別用龍、象、鷹什麽的命名,每間石室的墻上都用白磷寫著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功,有什麽龍象功,獅吼功、鷹擊十三式等等,跟幾百年前的金庸武俠小說寫的一模一樣,摔下懸崖就是秘籍,一點創意沒……”說到這他突然住口,滿面驚訝地瞪著鳳舞身後,鳳舞好奇地轉頭望去,就見身後的石壁上,一幅幅精美的壁畫在火絨的微光中現出了它們的真正面目。白思綺走近石壁,邊舉著火絨一一照看,邊喃喃自語道,“我錯了,這裏跟武俠小說還是有所不同。”

“上面畫的是什麽?”鳳舞好奇地問,她發現壁畫上並不是婆羅門教神廟中常見的仙怪神魔,而是一些奇特的場景和人物。

“是《摩訶波羅多》中記載的戰爭場面,以及坐著戰神之車觀戰的眾多神靈。”白思綺說著順壁畫一幅幅看過去,壁畫的風格跟那爛陀寺中佛陀留下的手跡完全不同,顯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,但記載的卻是同樣的場景。看其場景中的相似程度,顯然絕非出自幻想和揣測,尤其那些清晰可辨的戰神之車,外表和結構竟畫得如此精美,絕非出自憑空想象!

壁畫終於看到盡頭,白思綺停在最後那幅戰神之車的特寫畫面面前,望著下方的古梵文目瞪口呆。鳳舞見他面色有異,忙問道:“那些文字說的是什麽?”

白思綺抖著手撫摸著那幅巨大的飛碟壁畫,顫聲道:“這上面說,《天啟書》是來自戰神之車中的神靈!”

火絨突然一閃,爆發出最後一點光亮後就無聲熄滅,四周又歸於無盡的黑暗。白思綺呆呆地凝立在黑暗之中,不知道該怎樣理解修羅場中這些婆羅門教的遠古壁畫,與那爛陀寺佛堂中那些佛門壁畫的巧合,以及《天啟書》來自神靈的神話。

聽白思綺絕口不提出路,鳳舞就知道他也沒找到出口。其實之前她就搜查過所有地方,對這修羅場的情況完全了解,它本來就不是武俠小說中讓人閉關鍍金的福地,沒有出路很正常。不僅如此,四面那八間石室中還有數不清的骸骨,不知其中有多少是修煉修羅道的狂熱教徒,有多少又是被羯摩那投入修羅場的不幸者。

“沒有找到出路?”鳳舞最後還是忍不住問。她的詢問將白思綺的思緒拖回到現實,他輕輕長籲了口氣,將心中的各種疑惑全部拋開,故作輕松地對鳳舞笑道:“暫時還沒有,只是暫時。”

雖然身處絕境,他的語音中依舊充滿了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,這自信感染了鳳舞,使她暫時忘掉了眼前的困境。默然半晌,她又小聲問:“你為什麽不問我?”

“問你什麽?”

“我的身份?你的遭遇?以及所有你想不通的地方。”

“你什麽都不必說,我也什麽都不想知道。”白思綺語氣依舊是那種懶洋洋的味道,“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安心養傷,然後咱們再想法離開這鬼地方,我可不想在這裏呆上一輩子。”

雖然還有許多不明白,但在見識過鳳舞的身手後,白思綺多少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和接近自己的目的。不過他並不想點破這一點。即便是現在,鳳舞在他眼裏依舊是個需要保護的小姑娘,他可不想因為那些莫名其妙的使命和責任,就嚴格區分敵我。人生如戲,一切都不必太認真。

暗無天日的修羅場中,時光在不知天日中默默流逝。鳳舞的傷勢沒有進一步惡化,身子卻越來越虛弱,神智常在昏迷與半昏迷中交替。白思綺知道,這是在饑渴之下的正常反應。沒有食物沒有清水,正常人也堅持不了幾天,何況是傷者。水還好辦,四周的石壁上總有些滲出的水珠,渴極了舔幾口也能對付過去,但食物卻完全無能為力。偌大的修羅場中,竟然連一只老鼠或蟲豸都找不到,想必它們早已成了以前那些修羅們的腹中美食。想到石室中那些淩亂、幹凈的骸骨,白思綺總算明白風、雨、雷、電四個修羅,看人的眼光為何那般饑渴貪婪了。他也明白了笨大師所說“自相殘食”的真正含義,修羅都是自相殘食的幸存者。經過如此殘酷、血腥的淘汰,只有最強者才能從修羅場中活著出去,難怪修羅們個個都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恐怖殺手。

頭頂的石板突然軋軋而開,數丈高的石門外現出了羯摩那的身影,只見他俯瞰著下方的白思綺,悠然笑問道:“武士,三天過去了,在下面可還習慣?”

“還好那!”白思綺仰頭笑道,“這裏既寬敞又涼快,唯一缺點就是太臭,幾乎比大祭司的身子還臭。”

因為喜食咖喱,印度人的身體永遠有一種洗不去的特殊味道,普通人對這種味道早習以為常,完全不會在意,但作為一向以高貴、潔凈標榜自己的婆羅門祭司,卻最忌諱別人說他有體臭,羯摩那也不例外。只見他面色微變,森然笑道:“那位姑娘的味道想必很香,不知你嘗過沒有?我看你腳步發虛,面有菜色,想必還舍不得吃。正好,本師今日給你送了點開胃的點心,等你吃完這點心後,再享受那道美味的大餐吧。”

話音剛落,就見兩團黑黢黢的物事落了下來,落地後便人立而起,發出恐怖的嗤嗤聲。白思綺一見之下面色大變,認得那是兩條印度特有的眼鏡王蛇,號稱陸地上最毒的動物。它們不僅會主動攻擊人類,還有一手噴射毒汁的絕技,能準確地射中獵物的眼睛,令獵物立即失明。不僅如此,它們的毒汁若沾上皮膚,也會從皮膚滲透到血液,令人渾身麻痹,失去抵抗能力。

若有快刀在手,白思綺自信能一刀斬下蛇頭,但如今兩手空空,要想同時對付兩條眼鏡王蛇,實在沒有半點把握,他只得連連後退。只見兩條王蛇緩緩游了過來,膨脹的頸部使它們看起來大了不止一倍,昂然直立的上半身,足有半人高矮,綠豆大的蛇眼,在黑暗中閃爍著森寒的微光。

身後就是昏迷的鳳舞,白思綺無法再退。他只得伏下身,緊盯著兩對綠幽幽的蛇眼,渾身肌肉如弓弦般繃緊,只等對方露出破綻。一只蛇口突然張開,兩道亮線從毒牙中噴出,箭一般精準地射向白思綺眼睛。他忙以衣袖護住頭臉,擋住了兩股毒汁。幾乎同時,他的手如閃電般探出,趁王蛇噴完毒汁那一瞬的松懈,精準地抓住了它的脖子,跟著向一旁躍開一步,躲過了另一條王蛇致命一吻。

不等它收回身子,白思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它的尾巴狠狠掄在地上,毒蛇在地上痛苦地扭曲掙紮,卻再立不起身子。他撿起骨節寸斷的殘蛇,仰頭對上方的羯摩那呵呵笑道:“多謝大祭司的點心,以後我也會請你嘗嘗。”

“餓了三天,身手還這般敏捷,你一定能成為最好的修羅!”羯摩那笑道,“省著點享用你的點心吧,這可是你最後的點心了。”

石門重新合上,修羅場又恢覆了原來的黑暗。白思綺將兩條死蛇扔在地上,自己也倒在地上直喘粗氣。雖然方才一個照面就解決了兩條眼鏡王蛇,但就那一個照面,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精氣神。歇息半晌後他才從地上爬起來,撿起一條毒蛇來到鳳舞身邊,對她笑道:“有東西吃了,蛇肉大補,對你的傷很有幫助。”

“我不吃蛇肉!”鳳舞驚恐地大叫。

“那可不行!”白思綺手法熟練地撕下蛇皮,然後用嘴撕下一塊血淋淋的蛇肉,遞到鳳舞嘴邊,笑著調侃道,“現在這裏就只有蛇肉和你白大哥,你不吃蛇肉,是不是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啊?”

“不……不是!”鳳舞突然有些心虛。

“不是就好,那就乖乖地張嘴!”白思綺命令道。

鳳舞依言張開嘴,蛇肉入口,又腥又鹹。不過對餓了三天的人來說,卻感覺是從未嘗過的美味。鳳舞在最初一刻的惡心過去後,漸漸吃得津津有味。

兩條蛇吃不了多久,在這段時間內,白思綺除了陪鳳舞,就去四面的石室中研究石壁上記載的武功。這些武功顯然是專為修羅道修行者量身打造,陰險毒辣,招招致命。除此之外,還有不少關於瑜伽、密宗、苦行等印度獨有的武功,讓他受益匪淺。除了武功,他也常去琢磨那些壁畫,看看它與佛陀所作有哪些不同。可惜那支火絨燃不了多久就告盡,而壁畫又非白磷所畫,他只得靠想象在心中臨摹。

兩條王蛇終於吃完,饑餓再次成為兩人的常態。為了節省體力,白思綺也像鳳舞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,靜靜地等候死亡的來臨。

“我們、是不是要死了?”鳳舞虛弱地問。

“誰說的?”白思綺雖然也是虛弱不堪,但語音中依舊不失那種特有的自信,“世界每一秒都有意外,咱們還有不知幾千幾萬秒呢。再說死亡不過是又一種生命的開始,怕什麽?”

“你……會不會吃我?”雖然知道這只是一個虛擬世界,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為別人的食物,鳳舞還是不寒而栗。

“傻丫頭,想什麽呢?”黑暗中傳來白思綺的輕笑,“我不是修羅,你也不是面包。”

雖然只是一句調侃,卻讓鳳舞安下心來。她忍不住伸出手:“白大哥,抱緊我,我不想孤孤單單地走。”

“別擔心,我會一直陪著你。”白思綺說著,將身旁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擁入懷中。

縮在男子那寬厚溫暖的懷中,鳳舞感到從未有過的舒愜。饑餓算什麽,使命又算什麽,這種被人包圍的安全感,讓她忘掉了自己的身份,忘掉了自己曾經為之狂熱的神聖使命,忘掉了崇拜的神靈,甚至忘掉了周圍的黑暗。她只想留住這種感覺,久一點,再久一點。

死亡漸漸逼近,神智漸漸迷糊,耳邊又回響起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:“記住,你是‘神之手’選出的使者,是帶著神聖使命的嗜血天使!”

“郝佳,快幫媽媽買點鹽回來!”

“我、好像記憶力出了點問題。”

“記住他的眼睛,這就是你要找的人!”

……

淩亂的記憶不斷在腦海中湧現:準備大考的小女生、大腦活檢、特異的基因、夜鶯酒吧、探索者、神之手、嗜血天使……嘴裏又有那種熟悉的腥鹹味道,鳳舞饑渴地大口吮吸,隨著腹中的充盈,生命力漸漸又回到身體中來。

不對!這不是幻覺!鳳舞霍然驚覺,猛地睜開雙眼。四周依舊一片黑暗,自己依舊縮在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中,嘴裏正咬著什麽東西,腥鹹的液體正從那裏湧到自己口中。

“不要!”鳳舞一聲驚叫,想要翻身坐起,卻觸動傷處,痛得頹然跌倒。朦朧中只見他收回自己的手,用布條紮緊流血的手腕,不以為意地笑道:“我身體比你強壯些,所以不想讓你先走。咱們要一起等待下一秒的意外,說不定奇跡就在下一秒,咱們誰都不可以放棄。”

鳳舞回味著方才的情形,突然明白他是在用鮮血延續自己的性命!淚水漸漸盈滿她幹涸的眼眸,心底有種莫名的情愫在湧動,一絲痛惜從心底泛起,漸漸彌漫全身。她不禁捧起那只流血的手腕,湊到嘴上輕輕吮吸。這次不是吸血,而是親吻。

幽幽黑暗不知過了多久,頭頂的石門軋軋而開,上面露出羯摩那那張枯萎的老臉,他那一向篤定自若的神色不見了,代之以惱羞成怒和無可奈何交織成的可笑神情。俯瞰著相擁而臥的兩人,他恨恨道:“武士,你是第一個活著離開修羅場的正常人,算你走運。”

話音剛落,一架繩梯垂了下來。白思綺有些意外地望著上方的羯摩那:“你要放我出來?”

羯摩那咬著牙搖搖頭:“快上來,不然我會後悔!”

看出羯摩那眼底有種無可奈何的神色,白思綺嘴角泛起一絲揶揄的微笑:“我在這裏住得好好的,幹嗎要上去?這裏有好多武功秘籍,我還沒學全呢。”

羯摩那沒想到白思綺置身修羅場,竟然還敢跟自己拿架子。他心中怒火勃發,不禁憤然喝道:“我數三聲,你若不上來就永遠別再想上來!”

看穿了羯摩那的色厲內荏,白思綺忍不住呵呵大笑,轉頭問懷中的鳳舞:“這老神棍還在嚇唬咱們,你說咱們上不上去?”

鳳舞縮在白思綺懷中,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正彌漫全身,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覺,她恨不能永遠留住這種感覺,才不管周圍是天堂還是地獄。見白思綺動問,她癡癡道:“隨便你,你去哪裏,我就去哪裏。”

白思綺眼中閃過一絲感動,忙躲開少女熾人的目光,對羯摩那笑道:“聽到了吧,我們現在還不想上去。”

羯摩那心中的惱怒已變成不解,張口結舌地問道:“你……你究竟想怎樣?”

“要想請我們上去,多少得拿出點誠意來。大祭司至少要親自下來相請吧。”白思綺笑著調侃道。

羯摩那一聽條件不算苛刻,毫不猶豫便跳了下來,雙手合十道:“請!”

白思綺見他如此爽快,心中暗自驚訝,想不通他為何要急著請自己上去。雖然心中十分疑惑,不過他並不想在這修羅場中餓死,見對方讓步,他便抱著鳳舞站起身來,心知鳳舞身上有傷,身體又十分虛弱,肯定無法從軟梯爬上去,他便一手將鳳舞摟在胸前,一手抓住軟梯,一步步往上攀去。

修羅場上面光線明亮,白思綺久居黑暗,眼睛尚不適應地面上的亮光,不得不暫時閉上雙眼。片刻後他勉強睜開,就見風雨雷電四個修羅將自己緊緊圍在中央,雖然饑餓早已將他折磨得渾身酸軟無力,但四個修羅一點也不敢大意。白思綺見狀忍不住要調侃兩句,卻突然看到數丈外那個白衣女子。雖然她的大半個臉蒙著面紗,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,不禁訝然驚呼:“雪妮!”

那女子碧藍的眼眸中只有憤怒,眼光幾欲殺人。白思綺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尷尬,忙松手要將鳳舞放下來,誰知卻震動了鳳舞的斷骨,令她忍不住一聲痛叫。白思綺只得重新將她摟緊,對憤怒的妻子結結巴巴地解釋道:“雪妮,我、她……不是你看到的這樣!”

雪妮眼中的怒火漸漸熄滅,只剩下怒火燃盡後的荒涼。對白思綺淡然一笑,她漠然道:“咱們早已沒有任何關系,作為曾經的夫妻,我其實應該祝福你。夫妻一場,能救你這最後一次,我總算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了。”說完她轉向羯摩那,“只要他們平安離開這裏,我就給你《天啟書》。”

“本師憑啥信你?”羯摩那一聲冷哼。

“就憑我頂替他們做你的人質。”雪妮一臉平靜。

“不行!”白思綺勃然變色,“我決不會將你留在這裏!”

“很好!那你就放下懷中的小美女,和我聯手沖出去。有我與你聯手,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。”雪妮臉上露出一絲嘲諷,見白思綺啞然無語,她不禁一聲冷笑,背轉身道,“你既然不願放下她,就別再那麽多廢話。我冒險來救你,可沒想到還要救你的小美人兒。”

白思綺此刻沒法解釋其中誤會,看看圍住自己的四個修羅,他的眼裏不由閃過一絲頹喪。帶著重傷的鳳舞,就算他體能完全恢覆,也沒有機會沖過四個修羅的狙擊。看到雪妮眼中的絕決之色,他知道她已下了決心,憑雪妮的倔犟脾氣,自己若堅持不走,三人都會失陷在這裏。想到這他一跺腳,對雪妮小聲道:“我會回來救你!”說完轉身就走,不再停留。

羯摩那立刻示意手下讓路,沒有半點猶豫。他最想得到的是《天啟書》,這兩個男女的死活根本不重要。再說憑鷹弋的鼻子,他隨時都可以將二人追回來。二人一個身負重傷,一個餓得腿腳發飄,短時間內也掀不起什麽風浪。

待白思綺和鳳舞平安離開後,雪妮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冊子,對羯摩那平靜地道:“這就是你要的《天啟書》。”

簡陋骯臟的街頭小食攤前,白思綺拼命將骯臟的油炸餅、難吃的咖喱飯塞進嘴裏,對餓了多日的人來說,味道根本不是問題。鳳舞雖然也很饑餓,但依舊很淑女。她的目光一直粘在對面那狼吞虎咽的男子身上,片刻不曾離開。

沒過多久,白思綺終於抹著嘴結束了這一頓豪食。他像完成了一件枯燥工作般長長舒了口氣,坦然迎上對面鳳舞熾人的目光,突然問:“為什麽《天啟書》會在雪妮手裏?”

鳳舞一怔:“什麽?”

“我本不想讓你為難,但現在關系重大,我不得不問。”白思綺臉上有著從未有過的嚴肅,“告訴我在王舍城郊外,我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麽?我們怎麽會落到羯摩那手裏?《天啟書》為何又在雪妮手裏?”

鳳舞咬著嘴唇沒有回答,她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瞞不過對方。在王舍城郊外,只有自己在他的身後,除了自己,沒有誰能偷襲到他。遲疑片刻,她反問道:“雪妮是誰?”

“就是今日救了咱們的金發女子,”白思綺黯然垂下頭,“她是我的……妻子。如今她落到羯摩那手中,為了救她,我一定要搞清楚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?”

“妻子?”鳳舞心底一空,雖然在阿拉爾神廟時就猜到了兩人的關系,但此刻由白思綺親口證實,她心中還是有一種難言的失落。默然片刻,她小聲道,“想必你也猜到,我是‘神之手’的使者,代號嗜血天使。王舍城郊外,我想拿到《天啟書》,所以出手偷襲了白大哥。不過我還沒拿到那鐵盒,就被跟蹤而來的鷹弋搶了去。我正在追趕,那個金發女子突然出現,從鷹弋手中奪走了《天啟書》。之後羯摩那和另一個婆羅門教女祭司率弟子趕到,雙方一場混戰。那金發女子趁亂遠逃,而我和你卻落在了羯摩那手中。”

不知何故,鳳舞沒有完全說實話。其實以她之能,當時完全能趁亂逃脫,但她不想將昏迷不醒的白思綺留下,所以才被四個修羅所傷,落入了羯摩那之手。

白思綺聽完後緩緩站起身來,拱手道:“鳳舞姑娘,你的傷雖未痊愈,卻已不影響行走。當初我以為你是個差點葬身火海的無辜女子,所以多有冒犯。如今既知你有非常之能,在下不敢再有名無實地保護。你就在這附近的客棧住下來養傷,咱們就此別過吧。”

“你要去哪裏?”鳳舞聞言大急。

“阿拉爾神廟!”白思綺一臉的平靜,“我妻子落到羯摩那手裏,我不能丟下她不管。”

“你現在體力未覆,憑什麽去鬥羯摩那?”鳳舞急道。

“這個你勿需擔心,我自有分寸。”白思綺活動了一下手腳,雖然填飽了肚子,但渾身依舊酸軟無力。現在別說跟人動手,就是走路都有些喘。但想到雪妮為了他正在羯摩那手中受苦,他就一刻也不想耽誤。

“我跟你去!”鳳舞說著就要站起,卻因動作過大觸動傷口,痛得忍不住一聲輕哼。

“別傻了,安心在這裏養傷吧。”白思綺眼裏有一絲感激,輕輕拍拍鳳舞的手,“我已做了安排,待會兒就有客棧的老板娘來接你。咱們就在這裏分手吧,我會永遠記得你。”

望著白思綺蕭然遠去的背影,鳳舞只覺得心就像抽空了一般的難受。原來、原來修羅場中的一切,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美夢,原來在白大哥的心中,早已有了他自己的真神!

“請問是鳳舞小姐嗎?”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女子打斷了鳳舞的思緒,“方才有人要我來接你,去我家的客棧歇息。他已經付了一個月的房錢。”

“對不起,你認錯人了。”鳳舞緩緩站起身來,頭也不回往外就走。她的體質異於常人,十幾天時間斷骨就基本長好,只要動作不大,基本不影響行動。沒有理會一臉茫然的胖女人,她慢慢來到長街,望著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,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孤獨。矗立街頭茫然四顧,她竟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。最後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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